2011年夏天，双胞胎的干劲得到了实践单位的肯定，两人被评为当年度晚报十佳“绿荫零工”学子。

在嘉兴四中高二（3）班教室里，同学们在一块“学姐加油”的心愿祝福卡上写满了对患病学姐徐秋芳的祝福语。

21岁的你在做些什么？是在大学里肆意地挥霍青春，还是背着行囊潇洒地浪迹天涯？是在为自己的理想挑灯奋战，还是在懵懂中为自己的人生寻找方向？是在按部就班地实现自己的人生规划，还是在存储能量为刹那的爆发？因为青春，从来没有想过生与死的问题。

　　21岁的徐秋芳却不是如此。她就如3月的桃花，正在绽开之际，却面临着这个春天最后一场寒雨的考验。

　　“加油！姐姐”

　　姐妹花的笑脸绽放在

　　那一年夏天

　　2011年夏天，在晚报第七届嘉禾绿荫行动“绿荫零工”的招聘现场，一对身穿橘红色娃娃裙的双胞胎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姐妹俩手牵着手站在面试官面前认真地说：“我们高中刚毕业，想在暑假里打工赚点生活费。我们很能干的，辛苦一点没关系。”那鼓足勇气的可爱模样让面试官笑了。

　　双胞胎姐姐叫徐秋芳，妹妹叫徐月芳。那一年暑假，她们俩一起被大润发超市录用，做起了超市的收银员。这对从小“竞争”到大的双胞胎，什么都喜欢比一下，当了超市收银员，她们就比上岗时间、收银多少等。

　　双胞胎的干劲得到了实践单位的肯定，两人最终被评上了十佳“绿荫零工”学子。那一年夏天的晚报报纸上留下了不少姐妹花的笑脸。

　　今年2月，双胞胎姐妹的照片再次出现在晚报上。白色的病房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张故作坚强，一张略显凝重。“白血病”这个可怕的名词，让一向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姐妹第一次产生生离死别的恐惧。

　　“加油！姐姐！”从来不肯叫姐姐的徐月芳21年来第一次破例。她说：“以前是姐姐照顾我多一点，今后我会照顾她。”

　　

　　形影不离的

　　“小鸭子”与“小麻雀”

　　

　　1992年7月2日，新塍镇沙家浜村的徐家迎来了一对双胞胎姐妹。10分钟的间隔，徐秋芳成了姐姐，徐月芳成了妹妹。但是，徐月芳从没有规规矩矩地叫过一声“姐姐”，而是叫她“小鸭子”。“她是我的小鸭子，我是她的小麻雀。”徐月芳说。

　　和别人家的兄弟姐妹一样，她们有亲昵也有争吵，但是总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不管是在田地里撒野，还是背着书包去上学，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亲友们说，就没见过徐秋芳和徐月芳这么要好的双胞胎，“20多岁了，两个人还睡一张床呢！”

　　翻开徐家的相册，泛黄的老照片里，姐妹手牵手、肩并肩，总是一起出现。“看小时候的照片，我们都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徐月芳说。

　　“我们两个人，她一直是懂事的那个，我是调皮的那个。我有什么事总是第一时间问她的意见。”徐月芳说，考试考得不好、银行卡掉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徐月芳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爸妈，而是二姐徐秋芳，“姐姐比我稳重，我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她总能给我一个明智的建议。”

　　小时候看到关于“绝症”、“器官移植”的电视剧，姐妹俩总是开玩笑地说：“我们不用怕，我们是双胞胎，要移植什么器官随便拿！”

　　没想到，玩笑在若干年后变成了苦涩。

　　“要什么器官，我这里随便拿”

　　　“从小到大，我们什么都一样。长得一样，辫子绑一样，裙子穿一样；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睡觉在一起，打工在一起……我以为我们永远会这么‘一样’下去。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生病了，而且是很大的病……”

　　“还有两天就是马年春节了，那天，我们本来打算去逛街的……”徐月芳至今都难以置信地说，之前姐姐频频感到头晕，以为是贫血，一直没当回事，那天去医院验个血，没想到，验血验出了大问题。

　　验血单上，白细胞的数值是正常人的100多倍。当时医生就给徐秋芳开了住院单，“有可能是白血病。”徐秋芳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相信，我不要住院！”说着一个人跑出了医院。

　　徐月芳跟着追到医院门口，看到姐姐呆呆地坐在路边，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姐姐是个稳重的人，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徐月芳稳定一下情绪，先给父母和大姐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二姐可能患了白血病。然后开始安慰姐姐：“既然你不愿意住院，那么我们先回家。检查肯定还是要做的……未必就真的是白血病，也许是误诊呢？”

　　在妹妹的开导下，徐秋芳收起了眼泪。回到家，徐秋芳一头扎进电脑，不断地百度“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徐月芳也偷偷在手机上百度同样的名词，虽然心里很担忧，但是在姐姐面前，她还是表现得很平静：“没事的，就算真的是白血病，我们是双胞胎，你需要什么器官，我这里你随便拿。”

　　……

　　

　　“休学一年怕落下功课”

　　

　　“没有了你，我的心里缺了一块。”看到徐月芳写给姐姐的这封信，我们的心被刺了一下。徐秋芳，你还好吗？记忆中的你的笑脸，改变了吗？

　　去见徐秋芳的那天，幕天席地的毛毛细雨，就像一张怎么也撕扯不开的网，裹得人心口难受。一路上，我们都在心里打腹稿，谁也不知道面对徐秋芳，该怎么开口安慰。在无常的命运面前，语言有点无力。

　　村里的小路如肠线一般，弯曲绵长，道路仅限一辆车通过，还要担心车辆会不会滑出路去。停停歇歇中，终于将车开到了徐秋芳的家门口。一个穿着格子大衣的女孩，从二楼蹦跳下来，身材瘦瘦小小的，动作轻快敏捷，头上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一抬头，一张清秀的脸冲着我们笑，眼睛弯弯的，嘴角弯弯的。裹挟我们多时的“阴郁的网”被她的笑脸冲破。突然觉得，在面前的不是一个刚得知生了了不得病的病人。

　　我们的交谈在家常中进行。

　　“在家休养，身体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胃口不太好，不太吃得下东西。吃了医生配的甲磺酸伊马替尼片，小腿容易抽筋酸痛。”徐秋芳原本就是瘦小个子的人，1.53米的身高只有70多斤。但生病之后，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她掉了七八斤，现在只有60斤多一点。小腿的抽筋酸痛，是甲磺酸伊马替尼片众多副作用中的一种，虽然心理已有准备，但还是难以坚持，忍了又忍后，给医生打了电话寻求帮助。“医生看我反应有点大，让我从一天吃4片减少吃3片。现在症状稍微有点减轻。”

　　“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做什么？”

　　“没事情好做，上网、看电视，原本还想看看课本，休学一年怕落下功课，但是医生说不能太费神，我看得也不多。”徐秋芳觉得现在自己很“闲”，家里的活，父母不让碰，功课不用复习，上网、看电视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吃饭、睡觉，养好身体才是头等大事。

　　“同学、老师、朋友经常来看我、鼓励我，我觉得未来也不一定会很坏。”徐秋芳真是个爱笑的女孩，从记者坐下的那刻起，她就一直在笑。

　　她的笑意从眼睛里蔓延出来，淡淡的，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双胞胎绝对不能少了一个”

　　

　　徐秋芳的家是典型的农村房，占地面积很大，但楼层不高，只有两楼半，房子还是毛坯的。徐秋芳她们的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双人床是她跟妹妹的，墙上贴满了两人从小学开始得来的奖状。但是两个人的奖状太多，徐秋芳“大度”地把这面墙让给了妹妹，自己的奖状都取下来收好。

　　并排的另一张单人床，是徐妈妈的。自从女儿生病后，为了就近照顾，她就搬到这个房间里跟女儿一起睡。徐秋芳在家休养的头几天，徐妈妈整夜整夜地掉泪，看着女儿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女儿失眠，她也失眠。

　　“小时候真的分不出谁是谁，长大了就分得出来了。姐姐文静一点，妹妹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来姐姐个子高一点也胖一点，生病后瘦了，远看和妹妹身形差不多了。”徐妈妈说，双胞胎绝对不能少了一个。“我晚上看她睡不着啊，就过去摸摸她，她瘦得太厉害了，她的大腿，我用一只手都能围过来。”一直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徐妈妈，在女儿的背后突然哭了，没有抽噎的声音，泪水就从眼眶里涌出来。徐妈妈狠狠地擦眼泪，脸上被手指按出一个个凹来，皮肤陷下去很久上不来。她的一张脸是肿的。

　　姐姐确诊白血病后，徐爸爸立刻拉着妹妹也去检查了一番，确定妹妹一切正常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在姐姐面前，徐爸爸一直笑嘻嘻的，但转过身，笑容不见了，眉头皱在一起，时不时发出叹气声。“不能在女儿面前不高兴，我一定要装出高兴不在意的样子。要让孩子相信，她的病一定能治好的。”徐爸爸振作了一下精神，他要把猪圈里最后的20头猪卖掉，给女儿筹医药费。徐秋芳现在一个月要3000多元的药费，这对他们家来讲，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要知道，3000元是他们一家半年的生活费。

　　妹妹写给姐姐的亲笔信

　　

 　　致 小鸭子：

　　

　　没想到吧，居然又给你写信了。

　　还记得吗？上一封信还是高中时候写的呢！那个时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在不同的高中求学，对于从小一起睡觉、一起玩耍、一起上学的我们来说，都非常不习惯。每个星期一封信成了我们互诉心情的方式，其实我们明明整天打着电话，却享受着收信、寄信的乐趣，还兴致勃勃地把信纸剪成碎片想象对方读信前拼信纸拼得大汗淋漓的模样。刚上高一的时候真的不习惯没有彼此，别人不了解，明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整天斗嘴，房间的门把手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是分离时，那种心里缺了一块的感觉只有我们自己懂。小时候你摔了一跤把下巴磕了，我看见你流血了，你一声不吭，哇哇大哭的是我；你生病了，老师说为什么你没来，我还没开口却先哭了，你生病没上学我感觉很委屈，那一天我一直盼着快放学；我们一起趴小凳子上嗑瓜子，我被瓜子壳卡住了，那一晚姑姑带我去市区看病一晚没回来，老妈说你一直在问我去哪儿了……

　　别人经常说双胞胎心有灵犀，初中考试我们神奇地考了两次一模一样的分数，第三次考试分数不一样，你有地方批错了，更正后我们又一样了，那个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禁感慨“真的好神奇”。

　　可是这次你生病，我却没有感知……医生初诊你“慢粒”的时候，我一遍遍百度着所有关于“慢粒”的一切，查找着有关“慢粒”治疗的医学论文，我知道你很着急，你的搜索记录也是“慢粒”。我想安慰你，可是不知道怎么安慰，那一晚我能做的只有抱着你睡，如果我知道你脾肿大我就不会抱着你肚子睡觉了……

　　在医院的时候，老爸老妈想轮流在医院陪夜，劝我回家。可医生说你没过危险期，我不敢走，我不敢保证我会把你照顾得最好，但我会竭尽全力不让你磕着碰着……我也只是换位思考，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我，我想我最需要的是你！我们都怕打针，每当护士给你扎针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抱着你；医院的小木板床虽然睡得不舒服，可是只有在那我才睡得着，因为你在，我安心……

　　同学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好几个人说我怎么这么开心，不像姐姐生病了，我开心是因为我看到你发的说说充满了信心，看到你的乐观、你的勇气、你的决心，我知道你一定会好的！病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你那么乐观，那么坚强，我相信胜利的那一天并不遥远。

　　腊月廿九那天，我们本来是想聚餐的，结果却得到如此噩耗。姐姐（有没有很得瑟，我从不叫你姐的），加油，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吃这顿迟来的聚餐！

　　

　　爱你的 小麻雀

　　“姐姐要加油，你一定会好的”

　　在妹妹和家人的安慰下，徐秋芳早已接受了自己患病的事实。2月1日，她开始住院接受治疗。直到2月27日出院，徐月芳每天都陪在医院里。医生说要多喝水，徐月芳每半个小时给姐姐喂一次开水；医生说不能憋尿，姐姐喝一杯，她自己也喝一杯，然后带着姐姐一起上厕所……

　　并蒂莲，荷花中的千瓣莲类，是花中珍品，就如徐秋芳和徐月芳这对双胞胎姐妹。开学了，徐秋芳出院了，徐月芳也回到了学校。她留给徐秋芳一封信，说“姐姐要加油，你一定会好的”。每天，徐月芳都要给姐姐打上好几个电话：“今天喝开水了没？”“有没有做运动啊？”“钙片吃了没？”……每天几遍的反复叮嘱，令徐秋芳直呼：“你真像个老太婆！”虽然每次徐月芳都说“那我不管你了”，但是，这样的对话仍然每天重复着……

来源：（南湖晚报 2014年3月21日 第8-9版 深度）